阿提米斯‧法爾等得很不耐煩。氬博士遲到了。最後一次療程跟前六次一樣根本沒必要。老天有眼,他已經完全好了,上禮拜也已經滿十八歲。他高人一等的智商加速了治療過程。憑什麼因為有個地精精神科醫師叫他來,他就得來這裡浪費時間?
一開始他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,不想盯著瀑布裡微微脈動的氛圍燈讓心情平靜下來。後來他進氧氣室坐了一會兒,卻覺得有點平靜過頭。
果然是氧氣室,他心想,很快逃出玻璃房。
門終於嘶嘶滑開,氬博士走進辦公室。矮矮胖胖的地精一拐一拐直接走向座椅,一屁股坐進軟墊,敲了敲扶手上的按鍵,直到右臀底下的凝膠囊發出微光。
「啊──」他吁了口氣。「我的臀部痛死了。老實告訴你,什麼藥都沒效。你們以為自己知道什麼叫痛,知道才怪。」
「你遲到了,」阿提米斯用流利的瑙米許文說,毫無一絲同情語氣。
氬博士又舒服地吁了口氣,因為加熱坐墊開始幫他的臀部熱敷。「永遠這麼急呵,泥小子?怎麼不去吸吸氧氣,或到瀑布旁靜坐冥想?嘿嘿僧侶很推崇我的瀑布。」
「我不是小精靈修道士,醫生。嘿嘿僧侶冥想時做些什麼,我也沒興趣。療程可以開始了嗎?還是你想繼續浪費我的時間?」
氬博士有點惱怒,但還是把龐大的身軀往前甩,打開桌上的模擬紙檔案。「為什麼你腦袋愈清楚就愈討人厭?」
阿提米斯翹起腳,身體終於放鬆下來。「你那些長期壓抑的怒火都是從哪來的,博士?」
「可以專心討論你的狀況嗎?」氬博士從檔案裡拿出一疊紙卡。「我讓你看幾張墨跡圖,告訴我這些圖讓你聯想到什麼。」
阿提米斯誇張地叫了一聲。「墨跡圖,拜託。我的壽命比你們短很多,博士。我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用的假測驗上。那還不如用茶葉算命,或用火雞內臟占卜。」
「墨跡圖可以反映心理的健康狀況,」氬博士反駁。「而且經過反覆測試,可信度高。」
「還不都是精神科醫師自己幫自己做的測試,」阿提米斯不以為然地說。
氬博士把一張紙卡壓在桌上。「你在這張墨跡圖上看到什麼?」
「看到墨跡,」阿提米斯說。
「對,但墨跡讓你想到什麼?」
阿提米斯發出超級欠扁的冷笑。「我看見五百三十四號卡。」
「什麼?」
「五百三十四號卡,」阿提米斯又說。「一共有六百張標準墨跡卡。治療期間我都背下來了。你甚至沒洗牌。」
氬博士看了看紙卡背後的數字。534。當然了。
「知道數字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。你看見什麼?」
阿提米斯故意抖動嘴脣。「我看見一把在滴血的斧頭、一個受到驚嚇的小孩,和一個披著山怪皮的精靈。」
「真的?」氬博士的興趣來了。
「騙你的。我看見一棟堅固的建築物,或許是一間住家,有四扇窗戶。屋裡養了一隻忠心耿耿的寵物,還有一條步道從門口通向遠方。如果你看一下手冊,應該就會發現這個答案落在健康的範圍內。」
氬博士不需要查證。泥小子一如往常沒說錯。或許他可以用他的新理論考考他,這雖然不在療程之內,但說不定能為他贏得一絲尊重。
「相對論你聽過嗎?」
阿提米斯眨了眨眼。「你在說笑嗎?博士,我曾經在時間裡穿梭,對相對論當然略知一二。」
「不是那個相對論。我說的相對論是指,所有關於魔法的事物都彼此相連,而且受古老的咒語和魔法熱點影響。」
阿提米斯摸摸下巴。「有意思。但我認為,你這個理論應該稱為相關論才對。」
「無論如何,」氬博士揮揮手,不理他的意見。「我做了一點研究,結果發現法爾家幾千年來陸陸續續都在招惹精靈族。你有好幾個祖先動過金瓦罐的歪腦筋,但成功的只有你一個。」
阿提米斯突然坐直,這可有意思了。「而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,因為你們消抹了我祖先的記憶。」
「沒錯,」氬博士說,激起阿提米斯的好奇心讓他暗自竊喜。「令尊小時候其實綁架過一個受法爾莊園吸引的侏儒。我猜他到現在還會夢到那件事。」
「真厲害。」阿提米斯靈光一現。「那個侏儒為什麼會受法爾莊園吸引?」
「因為那裡殘餘的魔法超出正常量。法爾莊園裡曾經發生過一件事。一個重大事件,以魔法的角度來說。」
「所以存留在那裡的力量在我們腦中埋下種子,讓法爾家比一般人更相信魔法。」阿提米斯幾乎像在自言自語。
「沒錯。這是個哥布林和蛋的問題。你是想到了魔法才發現魔法?還是魔法讓你想要尋找魔法?」
阿提米斯在智慧型手機上做了些筆記。「那個魔法的重大事件,你可以說得更具體一點嗎?」
氬博士聳聳肩。「我們的紀錄沒那麼久遠。那畢竟是精靈還住在地表上、超過一萬年前的事。」
阿提米斯站起來,低頭凝視眼前的矮胖地精。他覺得應該為了博士提出的相關論,給他一些回報。之後他當然得再自己做些研究。
「氬博士,你小時候是不是內八?」
這個私人問題太過突然,氬博士沒多想就照實回答,精神科醫師很少這樣。「對,我是。」
「大人是不是逼你穿鞋底加高的矯正鞋?」
氬博士眼睛一亮。他八百年沒想過那雙恐怖的鞋子了。事實上,直到現在他
才想起來。
「只有一隻,右腳。」
阿提米斯了然於心地點點頭。氬博士覺得雙方的角色好像互調,他成了病患。
「我會猜,你的內八雖然矯正好了,過程中卻讓大腿骨有點歪掉。裝個簡單的支架,你的臀部就不痛了。」阿提米斯從口袋拿出一張對摺的餐巾紙。「這幾次療程我趁等你的時候畫了一張設計圖。駒子應該能按照設計圖幫你做出支架。我估計的尺寸可能會差幾毫米,所以最好再仔細測量一下。」他把十根手指平攤在桌上。「現在我可以走了嗎?我的責任義務都完成了嗎?」
博士沉著臉點點頭,盤算著要把這部分從他的書上拿掉。他看著阿提米斯大步離去,低頭穿過門。
看過餐巾紙上的設計圖之後,氬博士直覺認為阿提米斯猜對了。
那小子要不就是世界上頭腦最清楚的生物,要不就是病得太重,連我們的測驗都摸不著邊。
氬博士從辦公桌抽屜拿出橡皮章,在阿提米斯的病歷封面蓋上正常兩個紅色大字。
但願如此,他想。但願如此啊。
***
阿提米斯的保鑣巴特勒在氬博士的辦公室外面等他的委託人。他坐在一張大椅子上,那是下域警察大隊的技術顧問駒子送他的禮物。
當初駒子跟他說:「我受不了看到你擠在精靈的椅凳上。那畫面很傷眼,看起來像猴子在傳椰子。」
「那好吧,」巴特勒用他的粗啞低音說。「為了你的眼睛著想,我接受這份禮物。」
坦白說,堂堂六呎半之軀,在平均身高只有他一半的城市終於有張舒服的椅子可坐,他開心都還來不及。
保鑣站起來伸展四肢,手掌壓壓天花板,以精靈的標準來說,這已經是挑高一倍的天花板。幸虧氬博士性喜奢華,不然巴特勒在這間診所連要站直都很難。這棟拱形圓頂、金絲織錦、懷舊仿木拉門的建築,在巴特勒眼裡不像醫療機構,反而更像修士誓言享盡榮華富貴的修道院。唯有牆上的雷射洗手液和偶而匆忙經過的精靈護士,才讓人想起這裡其實是診所。
幸好這項任務就快結束了。兩週以來,巴特勒至少每五分鐘就冒出這個念頭。他遇過無數次困境,但困在這座挨著地殼建成的地下城裡,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幽閉恐懼症的滋味。
***
阿提米斯從氬博士的辦公室走出來,臉上的笑容比平常更不可一世。一看到他的表情,巴特勒就知道阿提米斯少爺已經拿到治療成功的證明,重新拿回心智的掌控權。
不會再計算字數。不會再莫名其妙害怕數字四。不會再有疑心病和妄想症。謝天謝地。
以防萬一,他還是問了一句:「阿提米斯,沒問題嗎?」
阿提米斯扣上深藍色羊毛西裝外套。「沒問題,巴特勒。意思是說:我,阿提米斯‧法爾二世,現在百分之百正常,也就是比一般人正常大約五倍。換句話說,相當於一點五個莫札特,或四分之三個達文西。」
「只有四分之三?你謙虛了。」
「沒錯,」阿提米斯笑著說。「我是。」
巴特勒的肩膀微微一沉,鬆了口氣。狂傲自大,自信過人。阿提米斯恢復正常了,絕不會錯。
「很好。咱們去接護送者就出發了,可以嗎?我想念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。真正的陽光,不是底下這裡的紫外線燈。」
阿提米斯突然同情起他的保鑣,近幾個月來,這樣的感覺愈來愈常出現。巴特勒要在人類世界不被注意都很難了;在地底這裡,就算他穿著小丑服拋火球也不會比現在吸引更多目光。
「好,」阿提米斯點頭。「接到護送者我們就走。冬青在哪?」
巴特勒往走廊豎起拇指。「老地方。跟分身在一起。」
***
下域警察大隊偵察隊的冬青‧蕭特隊長凝視著死敵的臉,心中只覺得同情。她凝視的若是歐泊‧柯寶伊本尊,而不是複製品,即使同情不是她會有的最後一種感受,跟憤怒和幾近痛恨的反感的順位相比當然一定是遠遠落後。但她眼前的是複製品,是那個自大狂小精靈事先製造出來的分身,以防哪天綠警要是將她逮捕(正如她所料),她就可以利用分身逃出氬博士診所。
冬青很同情這個分身,因為她既可憐又不能說話,今天會在這裡也不是她想要的。複製生命的技術至今尚未合法化,除了宗教上的因素,還有一個更顯而易見的原因。少了生命力或靈魂的支撐,複製精靈注定活不久,腦部和器官都會快速衰竭。
歐泊的分身多半時間都躺在保溫箱裡。自從離開培育生命的蛹殼後,她每口呼吸都很吃力。
「再忍耐一下就好了,小不點,」冬青柔聲說,用嵌在保溫箱壁板上的無菌手套觸摸小精靈分身的額頭。
冬青也說不上來剛開始為什麼會來看諾泊。或許是因為氬博士說從來沒人來看過她。
她突然就出現在這世上,一個朋友都沒有。
現在她至少有兩個朋友了。阿提米斯喜歡陪冬青一起來,他會很難得地靜靜坐在她旁邊。
歐泊分身的正式名稱是「未經核准實驗十四號」,但診所裡有個淘氣鬼故意玩文字遊戲,殘忍地把歐泊 (Opal) 改成諾泊 (Nopal),翻成大白話就是沒朋友。不管殘不殘忍,這名字都保留下來了,現在連冬青都這樣叫她──但滿懷深情。
氬博士很確定地告訴她,未經核准實驗十四號沒有心智能力,但冬青很確定她來看她時,諾泊的乳白色眼睛有反應。歐泊的分身會不會認得她?
冬青盯著諾泊細緻的五官,無可避免地想到了她的本尊。
那個小精靈是毒素,她憤恨地想。她碰過的東西都會枯萎。
阿提米斯走進來,站在冬青旁邊,一手輕輕放在冬青的肩上。
「他們錯了,」冬青說。「諾泊有感覺,也有理解能力。」
阿提米斯跪下來。「我知道。上禮拜我教了她一招。你看。」
他把手放在玻璃上,慢慢依序敲著手指,形成節奏。「這是古巴的帕那蘇醫生發明的練習。他用這個方法刺激嬰兒甚至黑猩猩產生反應。」
阿提米斯繼續敲手指,諾泊慢慢有了回應。只見她吃力地把手舉向阿提米斯,笨拙地拍著玻璃,想模仿他的節奏。
「喏,你看,」阿提米斯說。「她有理解能力。」
冬青輕輕撞他一下,肩膀對肩膀,這是她的版本的擁抱。「我就知道你的腦袋遲早會恢復正常。」
冬青的綠警制服胸前的一串橡實開始震動。她摸了摸無線耳環,接起電話,然後瞥一眼腕上的電腦,得知來電的是綠警的科技顧問駒子。半人馬把這通電話標為緊急。
「駒子,什麼事?我在診所護送阿提米斯。」
半人馬的聲音透過庇護城的無線網路傳來,清晰無比。
「我要你馬上回警察總局,帶泥小子一起來。」
半人馬的語氣很誇張。但話說回來,就算是他的胡蘿蔔舒芙蕾塌了,駒子都會哇哇大叫。
「事情不是這樣辦的,駒子。顧問不能對隊長下令。」
「衛星傳來柯寶伊的影像,是即時影像,」科技顧問說。
「我們馬上過去。」冬青立刻掛上電話。
***
他們到走廊去接巴特勒。阿提米斯、冬青和巴特勒,這三個一同經歷過戰爭、叛變和陰謀的伙伴,已經發展出自己的一套危機速記法。
巴特勒看見冬青一臉嚴肅。
「有狀況?」
冬青大步向前,強迫另外兩人快速跟上。「歐泊,」她用英文說。
巴特勒拉下臉。「有人看見她?」
「衛星連線。」
「第一手?」保鑣問。
「不知道。」
他們快速通過復古風走廊,走向診所的庭院。巴特勒追上前拉開舊式鉸鏈門,門上有扇彩繪玻璃窗,上面的圖案是若有所思的醫生正在安慰一名哭泣的病患。
「要搭杆子嗎?」保鑣問,語氣聽起來很不想。
冬青從門口走出去。「抱歉,大個兒,杆子時間到了。」
阿提米斯從不搭公共交通工具,精靈或人類的都是。所以他問:「什麼是杆子?」
杆子是一長串輸送帶組成的一條街,跟庇護城的街道網平行延伸而去。那是淳樸時代留傳下來的一種古老又可靠的交通方式,只要跳上跳下就能搭車下車,類似於某些人類的機場自動步道。庇護城到處都有月台,只要站上去抓住從輸送帶突出去的碳纖維長杆即可。所以才叫杆子。
阿提米斯和巴特勒當然都看過杆子,但阿提米斯從沒想過要利用這種不體面的交通方式,所以就懶得問它叫什麼。他自知協調力是有名的差,隨便跳上月台只會摔個四腳朝天,把臉丟光。巴特勒的問題跟協調無關,他知道自己塊頭太大,光要把腳放在輸送帶上都很難。
「啊,那個杆子啊,」阿提米斯說。「叫小綠不會比較快?」
「不會,」冬青說。她把阿提米斯推向通往月台的斜坡,接著抓準時間往他的腰子一戳,他就不自覺地站上輸送帶,手抓住圓形手把。
「哇,」阿提米斯說,可能是有生以來第三次使用這個俗氣的感嘆詞。「我成功了。」
「下一站,奧林匹克,」冬青說,跳上他後面的月台。「快上來,保鑣!」她回頭對巴特勒喊。「你的委託人要進隧道了。」
巴特勒瞪她一眼,那眼神能嚇退一頭公牛。冬青雖然是他的好朋友,但取笑起人來毫不留情。他踮起腳跳上輸送帶,一雙大腳縮在一起,膝蓋彎下以便握住細小的杆子。從剪影看來,他就像全世界最大隻的芭蕾女伶正在採一朵花。
要不是滿腦子都是歐泊‧柯寶伊,冬青應該會笑出來。
***
杆子載著乘客從氬博士診所沿著義大利式廣場的邊緣移動,前往雷射切割成的低矮岩石隧道。在戶外吃午餐的精靈看到這奇怪的三人組從眼前掠過,手上叉滿生菜的叉子都停在嘴邊。
在輸送帶上看到穿著制服的綠警很正常。但穿著像殯葬業者、高高瘦瘦的人類男孩,還有跟山怪一樣高大、頂著平頭的男人,就很不尋常了。
隧道只有一米高,巴特勒不得不俯臥在三個站位上,因此壓扁了好幾個手把。他的鼻子離隧道牆壁不到一米,他發現牆上刻著會發光的美麗象形圖,描繪出一段段精靈族的歷史。
這樣每次年輕精靈路過,就能學習自己的歷史傳統。真不錯,巴特勒心想,但他暫時把心中的讚賞推到一旁。很久以前他就訓練自己的腦袋在地底下要專注於保鑣工作,不能分心讚嘆周圍的事物。
留到退休再說,他心想。到時候你就可以追憶往事、欣賞藝術。
***
警察總局位在最高層,工匠大師還煞費苦心把屋頂砌成綠警橡實徽章的形狀。可惜完全是白費力氣,因為綠警隊警官多半不是會從四樓窗戶望出去,讚嘆模擬陽光照在金箔鋪石上、讓整棟建築閃閃發光的那種精靈。
這一天,四樓的精靈全都像斜坡上的小石子從自己的小隔間滑出去,挨擠在情報室裡,旁邊就是駒子的辦公兼實驗室。
冬青直接走向最小群的精靈,支起手肘推擠而過異常安靜的同仁。巴特勒只不過咳了一聲,精靈就像磁鐵相斥一樣讓出一條路給大塊頭人類。阿提米斯從這條路走進情報室,發現麻煩‧海帶總隊長和駒子站在牆壁大小的螢幕前,目不轉睛盯著畫面。
駒子聽到巴特勒在庇護城期間所到之處必會響起的驚嘆聲,於是抬頭張望。
「願四與你同在,」半人馬對阿提米斯小聲地說。這是他這六個月來的標準問候╱笑話。
「相信你知道我已經好了,」阿提米斯說。「這裡怎麼回事?」
冬青站到麻煩‧海帶旁邊。一年年過去,海帶跟她的前上司朱里亞斯‧樹根總隊長愈來愈像。海帶總隊長滿腔熱血,一畢業就開始用「麻煩」這個名字,還曾經逮捕一個亂丟垃圾的山怪,他鼻尖上那塊假皮就是這樣來的,從某個角度看還會發出黃光。
「新髮型喔,老大,」冬青說。「甜菜根也剃過一樣的頭。」
海帶總隊長還是目不轉睛盯著螢幕。冬青說說笑笑是因為緊張,麻煩很清楚。她緊張是應該的。事實上,看到投射在螢幕上的畫面,心驚膽戰才是更恰當的反應。
「看螢幕,隊長,」他繃著臉說。「看了你就知道。」
螢幕上有三個精靈,一個跪著的俘虜,另外兩個抓著他。但冬青沒有馬上認出歐泊‧柯寶伊,因為她以為她會是站著的其中之一。發現跪著的才是歐泊時,她吃了一驚。
「是騙局,」她說。「一定是。」
海帶總隊長聳聳肩。仔細看。
阿提米斯走上前,從畫面中收集資訊。「確定這是即時影像?」
「是即時影像,」駒子說。「對方要傳預錄的影像給我們也不是不可能。」
「從哪裡傳來的?」
駒子檢查了自己的螢幕上的追蹤地圖。這通電話從精靈衛星發送到南美,再從南美發送到邁阿密,接著又去了好幾個地方,就像鬧脾氣的小孩亂畫一通的塗鴉。
「他們劫持了一顆衛星,把電話繞了一大圈,所以哪裡都有可能。」
「太陽很高,」阿提米斯說出心中的想法。「從影子看來,應該接近中午。如果這真是即時影像的話。」
「那範圍就縮小到四分之一個地球。」駒子故意挖苦他。
當螢幕上兩個站在歐泊後面的壯碩地精抽出一把人類的自動手槍時,房間裡起了一陣騷動。鍍鉻武器在精靈的小手裡看起來像大砲。
情報室裡的溫度彷彿突然下降。
「我需要安靜,」阿提米斯說。「叫這些人出去。」
換成平常,麻煩‧海帶就會主張阿提米斯沒有權力叫人出去,說不定還會叫更多人擠進來,以證明他的論點,但今天非比平常。
「大家都出去!」他對眾警官大吼。「冬青、駒子和泥小子留在原地。」
「我想我或許也留下來,」巴特勒說,一手護著頭頂免得被燈燙到。
沒人反對。
通常綠警警官奉命離開時,都會老大不甘願,拖著腳慢慢走。但這次他們飛也似的衝去最近的螢幕前,不想錯過任何一幕新的發展。
駒子把蹄子一甩,關上身後的門,然後把玻璃窗打暗,避免干擾。剩下的四個人圍著螢幕牆站成參差不齊的半圓,看著恐怕將是歐泊‧柯寶伊死前的最後畫面。至少是其中一個歐泊‧柯寶伊。
***
螢幕上有兩個地精。兩個都戴著抗紫外線的派對面具,這種面具不但遮住全臉,還可以設定成任何樣子,想像誰就像誰。這兩個地精扮成皮皮和琪琪,也就是精靈公共電視上兩隻很紅的卡通貓咪。但因為粗壯的身軀和手臂,所以還是看得出來是地精。他們站在一面平凡無奇的灰牆前,低頭看著小精靈歐泊。她跪在泥巴上的車輪痕跡裡,泥水沿著名牌運動服的大腿部位漫上去。歐泊的雙手被綁起來,嘴巴封住,看起來真的很害怕。
拿手槍的地精透過面具裡的小音箱說話,用小貓皮皮的聲音蓋住原本的聲音。
「我說的夠清楚了,」他尖聲說,卡通音反而讓他顯得更可怕。「我們手上有個歐泊,你們手上有另外一個。你們放走你們那一個,我們就不殺我們手上的這一個。你們有二十分鐘的時間,現在剩十五分了。」
小貓皮皮舉起手槍。